十二国记 白银之墟玄之月 第三卷 第十三章第1节(野生汉化)

再次声明:本汉化内容为爱好者练习作业,仅供同好学习参考,请勿用作商用。

翻译by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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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听说惠栋就任州宰的消息以来,项梁的心情就十分复杂。就算是晚上回到自己房间,胸口也好像堵着什么。

    他觉得惠栋做得很好。可以说,他是这座王宫里唯一一个诚心诚意侍奉泰麒的人。

“但他是阿选的部下。”

项梁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脑后。床榻上方的天花板上,鸽子在屋顶后的某处咕咕地叫,阴郁的声调微微回响着。

——他是阿选的部下。袭击骁宗,偷走王座。

百姓的困难和项梁等部下的痛苦都是阿选一手造成的。项梁不清楚惠栋在阿选篡位之际做了什么,但看不惯他事到如今拼命侍奉泰麒的行为。要说的话,阿选不是甚至也袭击了泰麒吗?

    若他知情,为何不阻止?若不知情,那之后为何不责备阿选。若他责备阿选,与其分道扬镳,那项梁还能接受。可他一直无动于衷,事到如今还想做什么。

    泰麒把惠栋提拔为州宰,到底是何考量?

    项梁无法承认惠栋,也不满阿选即位之事被公诸于世。简直如同骁宗已经不再是王,何况还是由身为骁宗第一臣的泰麒进言的。

    ——他的那些措辞。

    对骁宗的言辞可谓之冷酷。即使是为了骗过张运,也实在是过于冷淡。

    ……还是说?

    项梁只觉得背脊发寒。

    该不会那是真的吧?项梁最近抱持着怀疑的态度。泰麒说是为了骁宗而欺骗阿选,但实际上,事实是天命改变了。因此泰麒才会说是“天命”,采取了其他行动来到鸿基。每天早上的朝拜也是如此。德裕说泰麒是在向天祈祷,但项梁只能认为泰麒是在向阿选行礼。他有一堆问题想问泰麒,却总是找不到机会。浃和一直在泰麒周围待命,一步也不会离开。最近来了另外两名女官来轮值,可惜在浃和的完全控制下,也是完全无法信任的。

    难道这一切都是泰麒的欺骗?——不,恰恰相反。泰麒的所有言行事实上都是真的?这是对阿选有所图谋而设的谎言,项梁不就是这么坚信的吗?

    项梁只觉得脑子里的筋像是麻痹了一般,脑袋十分沉重,也许是日积月累的疲劳造成的。托耶利的福,他现在至少晚上可以回到自己房间了。之前他一直是挤在正厅里打个盹儿,淡淡的疲劳就像污垢一样层层堆积,不断膨胀。

    他当初是不是应该跟着李斋走呢——最近项梁忍不住经常这么想。

    项梁无精打采地思考着,凌晨就醒来了,脑袋沉重得像宿醉后一样,手脚像是贴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感觉变得遥远,动作十分迟缓。他慢吞吞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前往正厅。一踏入正厅,脑袋的钝痛感有所缓解,但萎靡不振的感觉没有改变。

    信步走进堂厅后,他发现泰麒已经起来了。看上去已经用完了早膳,浃和正在收拾餐具。泰麒到现在左手还不太方便,日常生活中还是需要有人跟在身边服侍。原本是由德裕和润达轮番上阵,但从前天开始德裕就没再出现。他在厢馆的房间已经人去楼空,也联络不上文远,为此泰麒十分担心。

    项梁对两人行了一礼。泰麒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不好,没事吧?”

    听他这么一问,项梁无意中说漏了嘴。

    “卑职不知道台辅心里是何想法。”

    泰麒讶异地看着项梁。项梁闭口不言。他终于把怀疑说出了口,如今已经无法补救了。

    “你是指惠栋那件事吧?”

    项梁没有回答。浃和瞥了项梁一眼。泰麒对浃和说,“不好意思,请你暂时离开。”

    听到泰麒这么说,浃和翻眼看着泰麒,“真的不要紧吗?还是要有人……”

    “没有必要。”泰麒微笑着说,“就我们两人单独谈谈,项梁也需要有个能把闷在他心里的话都说出来的机会。”

    “是……”

    浃和不情不愿地点头,带着餐具退了出去。泰麒目送她离去,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她的身影逐渐远去。泰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回过头向项梁示意外头。

    “陪我散散步吧?”

    “麻烦你看好这里,暂时不要让人接近。”泰麒吩咐耶利后,率先走到堂厅后面。庭院的池塘到处都结了冰,周围的桃李树也掉光了叶子,枝头挂满层层白霜。

    泰麒走过架在池塘上的小桥,沿着一条景色萧瑟的小路行走。他爬上了在池塘深处积雪的岩石间迂回曲折的台阶,往发出冰冷流水声的瀑布旁的路亭爬去。路亭冷得把人都冻僵了。溅在岩石上的水花冻成了无数根水柱。耳边瀑布哗哗的水声带来更多的寒气。只有柱子和腰墙的路亭,显然既不能挡风也不能御寒。

    “您不冷吗?”

    项梁的问题让泰麒笑了笑,“当然冷啊。”

    “不过在这里谁也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谁也听不见——”

    泰麒点点头,问道,“你不能容忍惠栋成为州宰吗?”

    项梁耷拉着脑袋。在寒气中走过来时,头脑中麻痹的感觉已经淡薄了。他总算清醒了过来。这样看来,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实在过于肤浅。

    “十分抱歉,是卑职多嘴了。”

    “我可以理解项梁对惠栋的想法很复杂。可是,除了惠栋,州宰一职没有其他人可以任命。这件事你能理解吗?”

    “是。”项梁点头。原本泰麒周围就缺少人手,他明白这是无奈之举。

    “我想让能支持我的人担任州宰来帮助我。如果只是这样,不管是项梁还是润达都可以担任。不过,项梁自己应该是会拒绝的吧?”

    “那是自然。”

    泰麒的护卫一职是绝对不能交给别人的。

    “润达是一个纯粹的医官,对政务必定了解甚少。很可惜我更是一窍不通,因此必须要有能从旁进言之人。”

    “卑职明白。之前真是失礼了——”

    “我知道项梁你负担很重。有不满也很正常,至少请你将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吧。”泰麒这么说着,脸上露出了苦笑。“毕竟在室内是说不了的。”

    面向水的方向,项梁终于开口了。

    “台辅,请您如实回答——阿选真的是王吗?”

    泰麒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随后低头稍稍思索了一下,“……我刚从蓬莱回来,就听李斋说骁宗大人的部下中有叛徒。有人和阿选通风报信了。”

    “那是指琅璨大人吗……”

    “不能确定只有一个叛徒吧?”

    被泰麒单刀直入地这么问,项梁一时哑口无言。的确,既然琅璨都背叛了骁宗,还有其他叛徒也不足为奇。

    “当我打算离开李斋,回来王宫的时候,就下定决心,除非是有确凿证据这人不是叛徒,否则绝不相信任何人。”

    “有确凿证据——您指的是……”

    “首先是李斋。李斋赌上性命赶赴庆国,并救出了我。如果李斋和阿选之间有勾结,她就没有理由这么做。毕竟对于阿选而言,我在蓬莱会比较好。”

    “但是。”泰麒静静地加了一句话,“如果我继续待在蓬莱,估计现在已经死了吧。说不定阿选通过什么手段得知我罹患了污秽。我在蓬莱死后就会诞生新的麒麟,最终会选出新王。所以我也考虑过,是不是为此他才派李斋过来把我救回来。”

    “且慢。——您怀疑到这种地步了吗?”

    “用怀疑来形容并不正确。我只是在考虑各种可能性。因为我已经输不起了。”

    泰麒说着露出寂寞的笑容。

    “我第一次遇见李斋是在蓬山。我那时候十分喜欢李斋。李斋孤注一掷把我从蓬莱救出来,我真的很高兴,无论怎么感谢她都不为过。……只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和阿选之间一定没有勾结。就如我刚才所言,正因为和阿选有所勾结,才会来救我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项梁大吃一惊。的确如果只讨论可能性的话,一切皆有可能。然而,麒麟难道不是慈悲的生物吗?怎么能进行如此冷静而透彻的思考?

    “不过,这种可能性在我们离开碵杖时就被我舍弃了。原本在我从蓬莱回来的那个时间点上,阿选应该有很多事是预想不到的。再者从李斋的行动来看,很难说她会通敌。更何况,李斋默许了我从碵杖逃走的行为。如果阿选下令让她来抓我的话,她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放我逃跑的。”

    说着,泰麒微微苦笑了一下。

    “不……其实若连这一点都想怀疑的话,也是可以的。但这么一来就会没完没了。所以,我决定要相信李斋。如果李斋真的和阿选之间有勾结,那我和骁宗大人就输了。”

    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下定了决心,如果相信李斋的话,那么也能相信项梁。我们遇见项梁和去思实属偶然。不可能事先就把项梁、去思以及东架的人们安排好。李斋和项梁不是敌人,这是我目前能相信的。”

    “感谢您的信任……不过,岩赵大人呢?不,岩赵大人可能难以判断,那么文远他们——”

    “王宫的这些人基本都不可信。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有种“病”。就算我相信文远等人的人品,但也不能确信他们没有生病。——或者说曾经是这样。最近,我已经清楚“病了”是怎么一回事。虽然还不清楚那具体会出现什么现象,但会不会是像德裕或平仲的变化一样?”

    听到这句话,项梁吃了一惊。原来如此。——莫名失去了干劲,总是茫然发愣的样子。那原来就是先兆。

    “……我想是的。”

    “平仲好像被换了岗位,到六寝工作了。最近德裕也不见踪影,大概是去阿选身边了。”

    “有可能。”项梁点点头。

    “现在能够分辨出得病和没得病的人,所以比之前轻松了一点。但我不知道之前有没有人已经病了,所以除了李斋和项梁,其余人我一概不敢信任,这一点至今未变。就算我觉得文远和润达值得信任,那也是昨天的事。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能就病了也说不定,像文远这么久联系不上,就应该想到他身上也发生了什么事。”

    项梁表示赞同。

    “实话说,有时候我感觉到项梁也很危险。”

    听泰麒这么一说,项梁点头,“卑职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搞不清楚原因,但有时脑子会非常混乱。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每当见到台辅,这种朦胧感就会一扫而空。只要在您身边就能保持清醒。”

    泰麒点了点头,“德裕也和你一样。只要在我身边,他的状态就会有所改善。然后回家过夜后情况又会恶化。那种病会在夜间恶化,而且可能避忌麒麟。”

    “避忌麒麟……”

    “那个暂且不谈。”泰麒说,“在有可能被旁人听到的地方,我什么都不能说。项梁想必相当不安吧。让你一直担心,对此我深表歉意。”

    “您这么说,卑职受之有愧。”

    “不过,同时我也很意外。”泰麒说着微微一笑,“项梁,你认为骁宗大人有可能不是王吗?”

    “台辅!”

    “骁宗大人就是王。”

    泰麒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项梁猛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脚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没想到项梁居然会怀疑这一点。”

    “很抱歉……”

    项梁老实告诉泰麒,他还怀疑泰麒每天早上要到这个路亭向北行礼,实际上是在向阿选行礼的事。泰麒惊讶地看着项梁,一时之间也哑口无言。

    “你都怀疑到这地步了吗?”

    “德裕说过,您是在向天祈求保佑民众。”

    泰麒沉默片刻,然后轻轻笑了。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确阿选的后宫是在北边,但再往北是文州吧?”

    项梁目瞪口呆,同时也终于想通了。泰麒每天都面向文州,在为心里挂念着的李斋以及下落不明的骁宗祈祷。

    “真的十分抱歉。”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谎言吧。太好了。”

    “那么,果然一切都是台辅在骗人吗?”

    “当然。”

    “您居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

    泰麒微微苦笑,“我说过有计划的吧?”

    “但您真的太让人震惊了。虽然能成功说服阿选等人是最好的,但万一他们不肯相信并冷淡回绝的话,您有何打算呢?”

    “我也想过其他应对之策。”

    然而,其实泰麒也不认为光靠这点说明就能成功过关。

    因为天命的价值是由麒麟来担保的。

    除了麒麟之外,世上任何人都不可能了解天命的本质。就连王,也是因为麒麟这么说,大家也就只能信服了。然后所谓的天命。其实只是无限近似于直觉的东西。不会出现任何奇迹,也听不到天的声音。只是麒麟会觉得“就是此人”,仅此而已。

    充其量只是一种直觉,就成为了“天命”如此崇高之物。泰麒认为,这种说法能站得住脚,完全归功于麒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麒麟的本性为兽,也可以变身为人。在蓬山唯一一颗树上结果,收服妖魔作为使令,做出种种超越常人的行为。麒麟的存在非同寻常,只能认为是上天创造的奇迹。因为是由那个奇迹来指定王,所以即使是将直觉作为“天命”来传达,也是站得住脚的。正因如此,只要自己坚持的话,就应该可以过关的。原本天命就只是麒麟的一面之词而已。

    总之,必须在冬天来临前救济戴国的百姓。为了度过这个冬天,他必须创造出一条路。他希望阿选不再弃百姓于不顾,而是给予最低限度的保护。

    “为了拯救百姓,我必须入宫。反正我现在也感知不到骁宗大人的王气。但李斋他们会去找骁宗大人的。”

    不过,骁宗也有可能被关在王宫里。若真如此,不入宫就无法确认,也没有办法救他。必须有人能进宫寻找骁宗。

    听到泰麒这么说,项梁不禁发出了感慨。

    “……确实如此。”

    “若他在宫外被抓,身处宫中也会比较容易获得情报。一旦得知他的下落,只要通知李斋即可。李斋在道观保护之下,所以通过道观应该可以与她取得联系。同时,我们也能从宫中支援李斋。我就算跟在李斋身边也做不了什么,反而因为需要他们费心保护而成为累赘。相比之下,我觉得不管有没有这种可能性,还是待在王宫里比较好。”

    “是……”

    “最安全,且最可靠的能进入王宫的方法就是‘新王阿选’。若阿选成为王,他就绝不会杀害作为担保的我。此外,他也不能再弃百姓于不顾,过于残酷的诛伐也是不被允许的,因为那会直接导致失道。就算不是那样,阿选也没有理由屠杀百姓了。”

    泰麒叹了口气。

    “……本应该如此。”

    王宫内部的异常事态远超泰麒的想象。泰麒至今也没搞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

    即使即将登基,阿选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情。泰麒的权限终于被解冻,得以行动起来。然而无论惠栋多努力,张运一派总会借机阻拦,从旁干涉,导致事态毫无进展。相当于还没对百姓采取任何具体措施,雪就下下来了。如此一来,就来不及救济百姓了。

    此外也完全无法得知搜寻骁宗下落的李斋等人的动向。或许李斋等人的动向还没被察觉,一旦被察觉,一切都结束了。他只能不断自我开解,但那种因毫无消息而焦躁不安的情绪却日益高涨。

    王宫停止运转至今。至少要让阿选开始救济民众。

    “正好,我也有话想和项梁说。”

    “敢问何事?”

    “再这么下去也是毫无进展。我打算去见阿选。”

    听泰麒这么一说,项梁顿时皱起了眉头。

    “您说去见他——”

    当泰麒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令尹正赖经常会走被他称为“捷径”的王宫里的小巷。虽然有时间更快,距离又短的路线,但绕一下远路就碰不到人,也不会被眼尖的官员发现,可以不用浪费时间就到目的地了,这种有诸多好处的路线也是有的。

    泰麒说到这件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回想当年的记忆,大概想起了通往六寝的小路。如果从那条路走到这边的话,就能抵达阿选所在的正寝了。

    “不可,这太危险了!”

    “为什么?”

    “若您被侍卫发现了——”

    “被发现也无所谓。当然,若被发现,可能还没见到阿选就会被赶出去,但一般来说,王宫内应该是没有宰辅不能进入的地方的。” 

    根据王的不同,也有下令不得进入王后或宠妃所在后宫的例子。即使没有规定,出于礼仪,麒麟也会拒绝进入后宫。然而,这与包括宰冢在内的所有官员在未经王允许下不得进入六寝的情况不同。然后,王也不能擅自进入任重殿。

    王在未经麒麟的允许下是不能进入其居住的任重殿的。虽说没有明确的法律,就算有也应该无法约束王,可这个约定俗成的惯例却牢固地维持到现在。这是因为在王朝末期,王和麒麟可能会立场对立。但麒麟就没有这方面限制了。王座是麒麟给予王的,那么王宫也是麒麟给予他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

    “所以我想试试看。总而言之,如果我不能直接见到阿选的面,就没法对话了。”

    “卑职明白,请让卑职陪同您一起前往。”

    “不行。”泰麒笑道,“项梁要是被抓住,我可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这——”

    “如果项梁被带离我身边的话就麻烦了。就算不好受也只能请你多担待。我自己一个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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